这是四月初的天气,就算是在气候条件不太一样的碧空,季风也同样刮得厉害。皇城南面的森林,原本有“密林”的美称,如今却因为连年的战事而变成了一片荒漠。只要从东南方向吹过来的风一起,四处的黄沙和尘埃就会漫天而起,形成一股巨大的沙尘暴,直眯人眼。一旦遇上了这样的天气,就不要说行进了,连单单在野外站立也相当困难。
可是,就是在这样一阵满天的黄沙中,有一支近千人的队伍,低着头,正向着东面飞快地进发着。这是近卫军第一部分统领高顿的队伍,从某种意义上说,也是近卫军最后一部分。因为在三天前,固守了多年的皇城在叛军的攻击下终于失守了,镇守在皇城中的近卫军各部分被一一击溃,连皇帝陛下也被俘了。在友军的掩护下,高顿的这支队伍勉强杀出重围,向东行进,企图与平乱军汇合。同时,他们还有一个更加重要的任务:保护公主殿下脱险。她是皇帝的妹妹,是这个皇室最后的象征。
高顿坐在队伍第五排的马背上,身穿着深褐色的军装,口中叼着吸了一大半的劣质香烟,仅剩的左眼凝视着马蹄奔去的方向,一言不发。在一周前,皇帝陛下独自接见了这位皇宫的卫队长,并恳求他保护她的妹妹。在这六年内,高顿几乎每天都会见到这位年轻的皇帝——他在位不过才十余年,在碧空人长达数百年的寿命内不值一提——可是这次接见却令他印象深刻,因为在陛下年轻的脸庞上,他看到了最令男人佩服的坚毅。在叛军攻陷了皇城后,高顿在多处发起了突围,最后才带着公主从南城脱逃。可是,敌军发现了他的意图,一直追着他们。
一阵黄沙吹过,队伍的脚步被迫放慢了。高顿皱了皱眉头,追击的敌军有接近五万人,追击他们不到一千人的队伍,简直是拿着大锤砸蚂蚁。可高顿却没有心思说笑,他的队伍多半带伤,而且没有机动运输工具,连马匹也只有三百余只,几乎随时都有士兵掉队。照这样下去,被截击到不过就是这一两天的事,根本不是办法。
高顿猛吸了一口烟,丢掉烟头,转头喊道:“副官,拿地图!”
在他左侧的副官是一个看起来比他年轻不少的军人,但同样也是浑身带伤。他听到高顿的话,连忙拿出了随身携带的地图,交给高顿。
高顿在马背上仔细看了看地图,在它的一个角落处一指:“这个地方情况怎么样?”
副官一看他指的地方,想了想,说:“这个地方?几年前皇室就把那儿的东西都销毁了,谁知道会怎样?”
“不管了,”高顿说,“只有这能去了,多久可以到那儿?”
“三个小时。”
“好,就往那儿走,感知部队做好准备!”
几小时后,当高顿的队伍赶到目的地时,队伍上只剩下了八百多人。一到达,高顿就立即指挥部队进行休整,并且做好战斗准备。
在地图的角落的这个地方,现在只能够叫作遗址,只剩下一部分废弃的建筑。而在战争前,这里却是碧空的一个秘密机构:这里,是一个空间传送点,而且是通向一个已知的异世界的传送点。那个异世界,碧空的人把它叫做碧海。
自从一百年前发现了这个世界后,碧空就向那儿派出了许多名观察使。通过这些观察使,碧空引进了许多原本没有的技术,包括已经在这场战争中应用的枪械和机动工具。原本碧空的人进行战斗都是使用灵力,现在的战争方式却发生了巨大改变。当然了,这些引进的技术也做了许多巨大的变动,例如枪械的子弹改为了灵力,汽车等工具的动力也由灵力供应等等。
不过现在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了,高顿坐在一处断墙边,用灵力治疗着左手的伤,一边思索着接下来的措施。
“首先要确定传送装置的损坏状况,尽快修复,这可是穿越一个世界,不能够马虎。我虽然没有空间能力,这点事还是清楚的,”高顿对一旁的副官说,“还有伤员,也要尽快治复,敌人很快就会追上来,得把握好地形,做好战斗准备。”
副官一一听了,然后立刻动身,去安排检查传送装置,以及战斗的安排。
而高顿靠在墙边,又点起了一根烟——这也是从碧海引进的——看着远处接近地平线的太阳,一言不发,似乎在沉思着。
过了一阵,他突然喊道:“公主安顿的怎么样?还想刚才那样吵着要出来打仗?”
在一旁忙的副官走过来,说:“还好,不过就还是有点...气鼓鼓的。”
高顿点了点头,副官也走开了。
这小妮子,高顿想,和她那冷静的哥哥一点都不一样,冲动的就像个小孩子——也对,就是个小孩子,才不过十七八岁。
不过,这样也挺可爱的。他想,这样才有保护的必要。
和上次不一样,这次打仗可不光是杀人了。他扔下抽完的烟头,摸了摸下巴上粗糙的胡须,略带狡黠的笑了。
他站起身来,拿起身旁放置的一把步枪,向着不远处的一个山坡走去。如果敌军到达,一定会由那里突破,他至少得保证把公主传送走的时间。
保护好公主,这是他早就许下的诺言,在皇城中的陛下面前,也在他自己的心里。
“砰砰!”
激烈的交火在几个小时后还是到来了,近卫军的士兵们占据了数处有利的地形,对不断像潮水般涌进的敌军进行着奋力地阻击。在碧空的军队中,近卫军的作战能力本来是最强的。但是目前队伍大都已经负伤,而且灵力尚未得到恢复,使得他们只能在敌军猛烈的枪弹(灵力弹)和各种术下节节后退。
高顿几乎杀红了眼,不停地用赖以成名的风和火属性的术对敌人进行攻击,并对一些不在攻击范围内的敌人用步枪点射。直到副官冲上去把他死死地抱住拉下来才停手。
几名同样负了伤的医疗兵跑过来,为高顿疗伤。而高顿不顾阻拦,又从口袋中拿出烟盒,点上了一根烟。
“他们进攻了几次?”高顿问副官道,同时用下巴指了指刚刚退下去的敌军。
“十三次,”知道高顿又要问什么,副官补充道,“我们只剩下三百个,不过也干掉他们千把人。”
“传送装置呢?”
“差不多了,”副官说,“空间部队和机械部队说,只要再给二十分钟就够了,只是通道不稳定,就够传送一两个人。”
“足够了,”高顿说,又吐出一阵云雾,“我就再撑二十分钟。”
又吸完了一根烟,在医疗兵的首肯下,高顿站起身来,说:“叫公主殿下准备一下,马上动身。”
说完,他再次一转身,又冲上了阵地。
而在这处建筑的另一个房间内,却一直传来着一个女孩的声音,而且她还不停地轰打着这个房间紧闭着的门。
“放我出去!”她喊道,“我也要上战场,不要关着我!不要一直把我当成小孩!”
而在房间外守着的几个士兵却听习惯了这些话,并没有听她的话——他们深知保护公主的必要。
“公主殿下,请您不要发脾气了,这是结界部队设下的结界,凭您是打不开的。”一个士兵回答道。
“你们总是小看我!我还有‘帝怒’,用它就可以出来,快开门!”
她拔出背后背着的一把样式古朴的剑,闪着寒光,她凝聚灵力,猛地向铁门砍击而去,却只擦过几道火花,而铁门毫无损伤。
又砍了几剑,还是一样的结果,她扔下帝怒,向地上一坐,急的几乎要哭出来:“可恶,怎么这个样子,快开门啊!”
这几名中年士兵听到她的哭声,反而有点手足无措。他们是皇宫的卫队,是看着公主从小长到大的,相当疼爱她,而且吃软不吃硬。所以一听到她的哭声,他们就有点心软了。
就在这个时候,副官走了过来,对他们做了个禁声的手势,又示意他们解除了结界,然后打开门缓缓走入。
他看到公主,右手放在胸前,向她鞠了一躬,行了个礼,说道:”公主殿下。”
公主看到他,用手抹掉了眼眶里的眼泪,说:“盖德叔叔,为什么不让我出去?我是碧空的公主,我有义务也有能力为碧空而战,我也要出去!”
盖德副官微微一笑,摇摇头说:“不是这样,公主您太年轻了,保护您是我们的义务,而且您的皇兄也是这么嘱托我们的的。”
“可是......”公主急的几乎说不出话来,眼泪又在眼睛里打转转。
“好了殿下,您不是经常说自己是个坚强的女孩吗,坚强的女孩哪会随便哭呢,”盖德副官揶揄道,然后又话锋一转,“不过,现在有一种您可以为碧空战斗的方法。”
“什么方法?”公主好奇的问道。
“您听说过‘碧海’么?”
“是另一个世界吗?我曾经听哥哥讲过。”
“在那个世界,有碧海派遣出的许多位强者作为观察使,甚至有上一次战争中的最强的人。只要找到他们,就可以平定亲王的叛乱,拯救碧海皇室。”
“真的?”公主眼中又绽放出了希望的光芒。
“是的,我从来没有骗过您。”
公主捡起丢下的帝怒,把它插回剑鞘,高兴地随着盖德副官走了出来。
“您若是做好了准备,就可以出发了,”盖德说,“也把帝怒带上吧,它是‘十贤剑道’之一,您带着我们也安心。”
很快,盖德副官把公主带到了一处房间前,有十余个士兵在其中,都满头大汗,显然是刚忙活完。
他们看到公主,都行了礼,并指引他们到了房间中的一个机械装置前。这个装置显然比较久未维修了,有些零件还带着锈迹,灵力在其中不停的闪烁着,还不时的传来一阵震动。
盖德皱了皱眉头:“真的万无一失吗?”
一名花白头发的机械兵犹豫地回答道:“一次的话...没有问题。”
“那就好”盖德点点头,打开装置的金属门,对公主说,“可以了,殿下,准备好就可以动身了。”
“等一下,盖德叔叔,”可这个时候,公主突然说道,“一次是什么意思?你这是要我一个人逃走?”
盖德沉默了一阵,又微笑着说:“不,不是这样。”
可是,他的手上却突然爆发出一阵灵力,把公主就直接推入了门中,然后快速关上了门。
“不是要您逃走,”盖德隔着金属门说,“的确是要去寻找观察使们,只是,去寻找的人只有您一个。而且,找不到的话,只能委屈您在那个世界了。”
“可恶!”门内的公主哭喊着,可身体却被一股空间力量束缚住了,动弹不得。
盖德看着静下来的装置,沉默着行了一个标准的礼,转身对几名士兵说:
“可以了,开始传送吧。”
几人领命,走到另一边的一处装置前,进行了一些复杂的操作,然后对公主所在的装置灌输出了自己的空间能量。等到空间能量聚集到一定程度后,装置发出了一阵“嗡”的声音。这声音由小到大,一直到几乎让人耳朵受不了时,装置发出一道蓝色的光芒,同时空间发出了一阵阵可视的波动。突然又是一到白色的光芒闪过,声音和波动都停止了。
在这一段过程中,盖德副官一直都凝视着装置,时刻准备着防止出现意外状况。直到所有现象都停下来,他才开口问其他人:“都好了吗?”
一名机械兵走过去,打开金属门,里面已是空无一人:“好了。“
“那好,毁了它。”副官慢慢说道,看着几人毁去了所有的装置。
“报告盖德大人,通往碧海的空间传送装置已经毁去,目前在碧空已无法再次去往碧海。”那名机械兵回答道。
“是吗?”盖德点点头,“这就好,高顿可以放心了。我也要继续回去指挥战斗了。”
然后他一转身,向高顿所在的阵地方向跑去,而十余名士兵则在继续处理接下的事宜。
可是,却有一些细微的东西,可能是因为他们太过疲惫,并没有被立即发现和处理。这些难以发现的东西,在以后却带来了一些不小的麻烦。
“是吗,公主已经顺利转移了,装置也毁掉了吗?”高蹲坐在一颗断树边,兴奋地说,丝毫不顾一边在给他包扎右手的医疗兵。
“嗯。”盖德回答道。
“很好,这样就没有顾忌了。我们这场仗,才刚刚开始!”
高顿不顾受伤的右手,猛地站起身来喊道:“副官,准备反突围,主力攻击东向阵地!”
“是!”
在这个原本是森林而现在是荒漠的地方,再次爆发了惨烈的战斗,士兵的鲜血——无论是己方的还是敌方的——染红了山岗和残垣断壁。正西方地平线处的夕阳已经一半没入了地面以下,整的一片天空是呈红色的——地平线也被染成了一条血红色的线,与地面上的血液相汇合,连接成了一片找不到边际的红色。
在这个战场上,只剩下了红色。
这是近卫军的最后一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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